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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家专访 | “金钟之星”(三)

来源: 时间:2025-11-11 编辑:
  编者按:10月19日至29日,以“时代金钟·华彩乐章”为主题的第十五届中国音乐金钟奖在成都举办。372名选手经过67场比赛的激烈角逐,最终决出声乐(民族)、声乐(美声)、古筝、钢琴、民族弹拨乐、管乐(铜管)6个比赛项目的前五名。本报特别专访了获奖的30位“金钟之星”,展现他们背后的逐梦历程。
  文 | 孟绮 卢旸
 
古筝比赛
倪一鸣:弦间修心筝自鸣

  “金钟奖对我来说是梦想。”今年,中国音乐学院古筝博士二年级学生倪一鸣代表学校参加中国音乐金钟奖古筝比赛,最终斩获第一名。比赛期间,她承受了很大压力,这压力并不来自外部,而是来自自己。“我听过太多优秀的演奏家,总觉得自己还差很多,包括这次一起比赛的选手,他们都非常优秀。”倪一鸣认为,比赛考验的是实力,更是心态。
  备赛过程中,倪一鸣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自我否定、自我肯定间来回交替。为了调整心态,她大量阅读,时间管理类、艺术家自传、采访合集、音乐类小说等书籍给了她很大的力量。“这一年我变成了‘泪失禁’体质,经常控制不住自己,每一轮赛后总结会、自己比完赛、练琴不顺利时,我都特别有感触。这种感触很复杂,有一部分是被音乐感动,有一部分是看到父母的不易,有一部分是自己的艰辛,也有部分是来自老师和大家的鼓励。”倪一鸣对拥有这样一段“极致痛并狠狠快乐”的经历特别感恩。
  比赛结束,很多人都问倪一鸣是什么感觉。“其实,我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因为前期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所以什么结果都是合理的,我都可以接受。”倪一鸣越来越觉得“得心态者得天下”。
  比赛中,倪一鸣结识了很多选手,从他们身上学到了很多优点,比如乐句划分、音乐处理、台风,以及服装、发型等细节,她都会思考是否有可借鉴之处。“当我作为观众欣赏他们演奏的时候,当我代入身份和他们同呼吸共紧张的时候,当他们失误我为他们捏把汗的时候,当他们发挥出色我被打动的时候……那种大起大落的心情,复杂又美妙。”
  2021年,倪一鸣参加了第十三届中国音乐金钟奖,止步半决赛,“很遗憾没能进入决赛,但可能有些人是从那时开始认识我。”比赛结束后,倪一鸣便开启了4年的漫长备赛,希望在下一次比赛中能更好地发挥。
  今年春天,从中国音乐学院选拔开始,倪一鸣就一直处在紧绷状态。复赛、半决赛、决赛的曲目量非常大,以至于她每天都要练琴到琴房关门。“技术非常重要,它是演奏者的基本储备,无法在短时间内大幅提升。而技术是桥梁、艺术是彼岸;技术是台阶、艺术是殿堂。”临近比赛,她开始调整演奏状态,带着想象力练琴,在脑中替换练琴场地,提前适应比赛氛围,避免手忙脚乱。
  此次参赛,倪一鸣共准备了7首作品。在半决赛和决赛中,她用古筝演奏家王中山教授和上海民族乐器一厂共同研制的新型26弦五声筝、26弦七声筝分别演奏《春风吟》《远云I》,两首作品均由她的老师王中山创作。26弦筝拓宽了古筝的音域,让人耳目一新。《远云I》此次是首演,整部作品采用新疆音乐素材,汇聚各类古筝演奏技法,无论从技术还是音乐性上,都是一部值得关注的新作,首演也给很多听众留下了深刻印象。“决赛中,协奏曲与乐队的配合给了我很大考验。我想自己在某些地方还有欠缺,但总体来说已经发挥出了应有的水平,在这个过程中也有所提升,不过这还远远不够,仅仅是一个新的开始。”倪一鸣说,比赛中常会发生一些临时意外,而如何处理这些意外也是比赛的一部分。
  倪一鸣从小就想成为一名古筝演奏家,但小时候觉得这只是一场梦,未必会实现,“可当你一步一步往前走,回头才发现,原来已经走了这么远……积跬步致千里,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永远是攀登者、爬坡人。”
 
丁雪纯:弦上纯心问金钟

  “金钟奖对我来讲是灯塔,是试金石,它吸引着无数专业学习者为之奋斗。能够在金钟奖舞台展示、检验自己是非常幸福的事情。”本届中国音乐金钟奖古筝比赛中,丁雪纯以纯熟技巧和对音乐的上佳诠释能力,荣获第二名。
  12年前,丁雪纯第一次参加中国音乐金钟奖,看到优秀选手的精彩演奏,打开了视野;4年前再次参加金钟奖的经历更是刻骨铭心,“当时心态不够成熟稳定,受到了一些打击。有了那次经历,我重新审视自己,再次鼓起勇气。”丁雪纯从体能储备入手,开始了4年的漫长备赛,今年年初正式进入备战状态,除日常演奏训练外,她还有计划地进行耐力训练、气息调整等。
  目前,丁雪纯在中央音乐学院民乐系古筝专业攻读博士学位,此次登上金钟奖舞台,为自己的学生生涯进行总结与展示,从全国选拔赛到决赛,迎接每一轮比赛的挑战。
  半决赛时,丁雪纯再次感受到了4年前参加第十三届金钟奖时的心跳。那场半决赛,虽然曲目烂熟于心,但心态没有调整好导致失利。如今同样的赛段,丁雪纯抽签环节又抽到当晚第一个演奏,感到压力巨大。丁雪纯有意识地控制自己,不让自己在台下有太多表达的机会,将所有爆发力都积蓄到舞台上。
  顺利完成半决赛,她忍不住哭了,“我终于跨过了那道坎,感到释然也肯定了自己,从而更加纯粹地迎接决赛。”丁雪纯认识到,任何赛事都是心态的高强度对抗,对手不是别人而是自己,此次参赛她学会了直面自己,尤其是如何在高压环境下与自己对话。
  参赛曲目上,她选择能代表综合实力且能释放她内心表达的作品。比如,她在选拔赛上演奏的《晨兴》是由京韵大鼓改编的传统风味较浓的现代作品。赛前,恩师周望指点她,这首作品不仅是展示技术、完成音乐,更重要的是展示北京的传统文化,这激发了丁雪纯强烈的表达欲望。最终她也成功凭借《晨兴》这首作品以全国选拔赛第一名的成绩进入复赛阶段。
  她对每首参赛作品都从创作视角重新剖析,摒弃惯性思维,让演奏充满新意,“如果肌肉记忆跑到头脑之前,那么演奏将变得无趣。”丁雪纯认为,无懈可击的技术是专业演奏者毕生追求,而技术是为音乐服务的,作为艺术从业者一定要有自己的表达。
  每次登台,丁雪纯会先抬头看一眼灯光,再闭眼感受现场氛围。“成都的观众非常安静,同时具有很强大又很温和的力量。”比赛时,丁雪纯卸下杂念,专注地沉浸在演奏中,复赛的《姜女泪》《林泉》,半决赛的《高山流水》《海之波澜》《望秦川》,决赛的《墨客》《山川赋》,每一场都淋漓畅快。决赛回来,丁雪纯一宿未眠,把参赛视频看了一遍,其中既有让自己感动的地方,也找到了继续努力的方向。
  “古筝的历史太厚重了,不是某一个人或一代人可以全面清晰表达的。面对古筝艺术,我们要葆有一颗虔诚的心,而虔诚是一种极致的敬畏与专注。我们是站在巨人肩膀上成长的一代,正是前辈们的培养、托举,才有如今这么好的平台。”比赛结果出来那一刻,丁雪纯比自己想象中要平静得多,一步步踏实走来,她感慨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更感恩学校、老师、家人、朋友营造的充满爱的环境。“能够站在金钟奖的舞台,我已经非常幸福了,未来我会坚持最初的选择,更加坚定地走下去,希望每场演奏都不让听众失望,而每次舞台都将比上一次更好。” 
 
李佩雯:心手合一求索路

  “金钟奖是中国音乐界的最高专业赛事。对我来说,它指引着专业演奏的方向,衡量着青年演奏者的成长。”2019年,李佩雯以弹拨乐第一名的专业成绩考入上海音乐学院,师从古筝演奏家、上海音乐学院教授罗晶至今。
  今年,她第二次参加金钟奖,带着更深的体会和更强的信念重返金钟奖舞台,最终斩获古筝比赛第三名。
  比赛期间,李佩雯通过观摩与学习,深深感受到了音乐艺术的无限广度,“我欣赏每一位对手,他们是对手,更是音乐路上同行的见证者。每一位演奏者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而优秀的演绎让我感受到他们对音乐的虔诚与热爱,这种艺术氛围给了我极大的触动和激励,让我认识到作为一名音乐从业者,永远需要保持开放和学习的心态。”
  备赛是一场漫长的攻坚战。在导师罗晶的指导下,李佩雯对曲目进行反复打磨,对自身体能、心理与艺术素养展开全方位锤炼。“非常感谢罗老师在这几个月里为我提供了多次舞台实践机会,让我能反复演绎比赛曲目、总结经验,从而实现了更好的提升。”李佩雯还总结出宝贵的备赛经验:比如练习要注重合理化,将每天的时间合理分配给基本功、技巧难点与乐曲完整性练习,练琴的效率永远比单纯堆砌时间更重要;对于快速、复杂的乐段,唯有通过极慢的练习,才能确保每个音符的清晰呈现与准备动作的准确,最终实现速度与质量的统一;此外还要频繁开展模拟演出,适应舞台压力,锻炼稳定的心理素质。
  练习中,李佩雯追求技术的精准与极致;演绎时则选择忘记技术,全身心投入音乐表达。她认为,技术与艺术相辅相成,坚实的技术是承载音乐、助力其传递的前提,而艺术本身才是最终要抵达的目的地。
  李佩雯希望通过参赛曲目,全面展示自己对不同音乐风格的驾驭能力。每一轮的乐曲搭配,都是一次对技术与艺术理解的挑战,而最大的收获,是自己对不同音乐风格的掌控力实现了质的飞跃。比如,作品《如是》篇幅较长且情感层次极为丰富,从内心的细腻倾诉到情感的爆发,对演奏者的布局能力、气息控制与情感投入都是极大考验。准备这首曲子的过程,也是李佩雯不断向内探索、理解“情动于中,故形于声”的过程。
  在巨大的比赛压力下,李佩雯学会了更从容地走进每一首作品的精神内核,用音乐语言构建情境、表达情感,而非仅仅完成演奏。决赛中演奏最后一首曲目《山川赋》时,李佩雯感觉自己与指挥、乐队、观众的气息完全融为一体,“那一刻,所有备赛的艰辛都化为了对音乐最纯粹的热爱,内心无比感动。”
  此次金钟奖参赛经历,是李佩雯音乐生涯中的重要里程碑。“我尽了最大的努力,较为完整地展现了现阶段我对这些作品的理解。当然,每一次站上舞台都是一次新的学习,我会带着这次的经验与反思,在未来的道路上继续精进。”
  对于古筝演奏,李佩雯始终追求能最终达到“心手合一,音由心生”的境界——让技术完全服务于音乐,让听众忘记技巧的存在,直接感受到音乐本身的情感与意境。而金钟奖则激励着她以更坚定的步伐,在古筝艺术的道路上继续求索,为传承和发展中国民族音乐尽自己的一份心力。
 
冯奥迪:一曲筝鸣夺殊荣

  中国音乐金钟奖,是四川音乐学院民乐系古筝专业青年教师冯奥迪习筝22年来始终追求的灯塔。“它不仅是一项专业竞赛,更是对演奏者专业能力、艺术素养的全面检验,同时也是与业内前辈、同仁们深度交流的宝贵契机。”今年,冯奥迪第三次参加金钟奖,终于完成了决赛获奖的突破——荣获古筝比赛第四名。
  4年前,比完第十三届中国音乐金钟奖时,导师、演奏家陆晶便为她制定了本届参赛的目标和具体规划。备赛核心思路是“精准突破+全面打磨”“理论与实践相结合”。“陆老师全程指导,针对性地调整我演奏中的不足,并不断打磨曲目库中的作品。除了练琴、上课之外,陆老师会让我多参加演出、交流活动等进行舞台历练,保持良好的舞台演奏状态,减少内心的紧张,更从容自信。”
  备赛中,冯奥迪磨炼了意志与心态,获得了更强大的韧性。她分享备赛经验:一是前期充分刻苦练习,所有备赛曲目精益求精;二是实战模拟,每周组织小型演出,邀请师生、好友观看并提出建议,提前适应灯光、收音等现场因素;三是调试好乐器,降低出现断弦、跑音的概率;四是保证充足的睡眠,锻炼体能。
  此次参赛,冯奥迪与导师经过反复斟酌,选择了最适合其风格的作品,其中包括《抒情幻想曲》《秋日映蓉城》这两首极具西南地区音乐特色的筝曲。《秋日映蓉城》是冯奥迪委约作曲家文子洋专为本次比赛创作的一首古筝协奏曲,“作为土生土长的四川人,在成都演奏四川音乐风格的筝曲让我备感惬意与自信,和这片土地产生了更深的共鸣。”
  冯奥迪是四川音乐学院培养的第一位古筝专业金钟奖得主,从初中到研究生均就读于该校,一直师从陆晶,去年硕士毕业后留校任教。“赛前我的导师、家人和朋友都会不断地鼓励我,给我信心,尤其陆老师每一次都会亲临现场给我加油打气,让我觉得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还有极强大的后盾。出成绩后,我的师姐在现场激动落泪,让我非常难忘,感慨万千。作为地方院校的选手,能获得这个奖项,我们付出了很多很多的辛苦与努力,也是一代又一代古筝人坚守和奋斗的体现。”
  比赛期间,冯奥迪在与各地选手的风格碰撞和赛后交流中学习到了很多,也收获了朋友。“我们并不是对手,而是一起并肩作战的战友。每一轮比完后,评委老师的精准点评与知识分享都让我收获颇丰。”
  看到成绩的那一刻,她并未有想象中的激动,而是满腔感恩之情,脑海中涌现出学校大力培养,老师、家人、好友全力支持的画面,“恩师陆晶教授16年来的悉心栽培和谆谆教诲,无数个陪我抠细节、打磨乐曲、精雕细琢的日夜,让这份坚持终是有了最好的回馈。”对于未来,她充满信心,“保持初心,坚守自我!” 
 
张群卿:以技筑基艺为魂

  “金钟奖不仅是中国音乐界的最高专业赛事,更是一座象征着艺术追求与职业理想的里程碑,它代表着业界全方位的审视与肯定。”陕西师范大学音乐学院古筝专业教师张群卿,在今年金钟奖古筝比赛中获得第五名。她先后就读于中央音乐学院附中、本科,后又在该校攻读硕士研究生,师从古筝演奏家、教育家李萌。
  2021年,她入围第十三届中国音乐金钟奖古筝组半决赛,那是她首次参加金钟奖。那次赛后,张群卿收到很多古筝演奏者、爱好者的私信,“他们能和我的音乐产生共鸣,欣赏我的音乐并鼓励我继续勇敢前行,让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音乐可以带给这么多人能量。”张群卿带着感恩和敬畏的心决定再战金钟。
  备赛是一项漫长而系统的工程。张群卿开展了大量针对性训练,不仅打磨技术细节,更致力于深化对音乐内涵的挖掘。她总结,在保持高强度练习的同时,必须学会“有效备赛”——注重劳逸结合,并定期以录音、录像的方式进行自我审视,从听众视角发现问题、调整自身的音乐表达。
  四年间,张群卿从学生成长为古筝教师,日常除练琴、学习外,还需兼顾工作。“备赛的时光对我而言,是飞速、珍贵且值得珍惜的,要克服种种困难,平衡好心态与时间。”经过长时间沉淀,今年她再次登上金钟奖舞台,完整、深入地呈现了对古筝艺术的理解。
  此次参赛,张群卿共准备9首乐曲,这几乎相当于两场音乐会的曲目量。她选择了兼顾技术性、音乐性与个人特色的作品,比如从中央音乐学院附中时期起就陆续练习的《曲水菏香》《林泉》《柳青娘》《望秦川》等,近几年接触的新作品《弦色》,以及由她改编自弦索备考古曲的《海青》、为多声弦制筝创作的《缠》等,“我从附中时期就开始尝试创作,很荣幸能在决赛舞台上展示我的原创作品《缠》。”
  比赛既是对技艺的锤炼,也是对心性的考验。在金钟奖舞台上,她尽可能让评委与听众看到一个全面而鲜活的演奏者形象。而能感受不同编制作品带来的演奏体验,对她而言更是格外宝贵。“金钟盛宴让我更深刻地思考音乐不同维度的诠释与探索,也真切体会到‘学无止境’的真谛。”参赛收获远不只奖项本身,更在于比赛期间与大家通过音乐交流获得的触动。
  谈及获得金钟奖,张群卿内心满是感恩:“感恩恩师李萌教授,她对艺术的钻研、追求与胸怀,始终鼓舞我、给予我能量;感谢工作单位陕西师范大学音乐学院的支持;感谢选送单位山东省音乐家协会古筝专业委员会、济宁市音乐家协会古筝专业委员会的支持与厚爱;感谢大赛评委对我音乐的认可;感恩家人无条件的付出与陪伴,他们是我最坚实的后盾;也感谢一路陪伴帮助我的老师们和朋友们。”
  在张群卿的艺术追求里,古筝演奏是技术与艺术高度融合的过程。“技术是基石,而艺术是灵魂,它赋予技术生命力和感染力。”她致力于在夯实技术的基础上,不断探寻、构建属于自己的音乐语言与艺术风格,力图让每一次演奏都能触达人心。
  回顾此次比赛,张群卿为自己能稳定甚至超常发挥感到欣慰,此前的诸多坎坷都化解在了音乐里,“这段经历对我而言,无疑是音乐生涯的重要转折点,让我更清晰地看到了前行的方向。它将激励我在未来的艺术道路上,以更严格的自我要求、更饱满的热情,坚守对古筝艺术的热爱,不断攀登新的艺术高峰。”
 
民族弹拨乐比赛 
陈甦超:十四载艺心圆梦

  当成都音乐厅最后一串琵琶音缓缓消散,中国音乐学院青年教师陈甦超放下怀中琴、深深鞠躬的瞬间,全场掌声如潮。这位身兼教师与演奏家双重身份的民乐人,凭借《青春》与《春秋》两首作品的精彩演绎,摘得第十五届中国音乐金钟奖弹拨组第一名。这份高规格、高水准、高含金量的荣誉,不仅圆了她等待14年的金钟梦,更让她以教师参赛者的身份,在民乐最高舞台上交出兼具传承与活力的答卷。
  “从决定参赛那天起,我就告诉自己要放平心态。”谈及备赛初心,陈甦超的话语里满是对金钟奖的敬畏。2011年首次参加金钟奖比赛后,这份期待一等就是14年。2025年初,得知该组别重启时,她正忙于中国音乐学院的教学工作:“作为老师参赛,要兼顾日常授课与备赛,压力比在校生大得多。但我知道,这次机会难得。恩师杨靖教授和家人、朋友也都支持我去挑战自我,去圆梦。”而中国音乐学院的信任,更给了她前行的底气,“为校争光的信念,是我备赛路上的重要动力。”
  备赛时光于陈甦超而言,是技术、综合能力与心理的三重蜕变。白天,她是课堂上细致授课的教师,给学生讲解琵琶基础指法、打磨演奏细节;深夜,她变身为专注的备赛选手,逐部作品抠细节。她始终遵循恩师杨靖“技巧为骨,情感为魂”的教诲,拒绝机械练琴——反复研读作曲家的创作手稿,琢磨每一段旋律的情感张力。“备赛不只是练技术,更是学会如何用音乐讲故事,这种综合能力的提升,对我今后教学也大有裨益。”
  在陈甦超看来,金钟奖的意义远不只是一场比赛。“这不仅是音乐人才的展示舞台,更是推动中国音乐事业发展的重要平台。”参赛过程中,她始终以谦逊姿态向同行学习,“每位选手都有自己的闪光点,有的擅长传统曲目的细腻表达,有的在现代作品演绎上极具创意,和他们同台,让我看到了民乐更多的可能性。”正是这份开放心态,让她在决赛舞台上从容发挥——《青春》的明快节奏勾勒出蓬勃朝气,《春秋》的低沉旋律诉说着岁月沉淀,她以全面的演奏技巧驾驭作品细节,用深厚的艺术修养传递音乐内核,每一个音符都饱含真诚,最终征服了评委与观众。
  得知获奖的那一刻,陈甦超先是短暂平静,而后激动落泪。在后续感言中,她动情地说:“回望这段‘金钟’之路,从备赛到登台,每一个环节都像一场艺术的朝圣、一次成长的洗礼。”她反复强调,荣誉属于所有支持者:“首先感谢学院的信任,让我有机会站上这个舞台;其次感谢组委会与评审的认可,肯定我的艺术追求;更要感谢恩师杨靖教授,还有家人、朋友的陪伴。没有这些托举,就没有今天的我。”
  对陈甦超而言,获奖不是终点,而是责任的开始。作为琵琶艺术的传承者、教育者与传播者,她始终坚守“对音乐的初心不变、本心不变、敬畏之心不变”。陈甦超的金钟之旅,是个人挚爱的坚守,也是民乐当代活力的缩影。从第一次触摸琵琶,到如今站上民乐最高舞台,她用行动证明,千年琵琶的魅力,终将在一代代民乐人的传承与突破中,绽放更耀眼的光芒。
 
张雅迪:初心渡得金钟鸣

  在刚刚落幕的第十五届中国音乐金钟奖舞台上,天津音乐学院琵琶教师张雅迪最终获得民族弹拨乐比赛第二名,如愿敲响“金钟”。这位身兼学生(博士在读)、教师、演奏家三重身份的青年音乐家,不仅以多元的曲目选择和深厚的艺术功底摘得荣誉,更用一场跨越10余年的追梦之旅,诠释了民乐人对艺术的坚守与创新。
  “金钟奖是所有音乐人心中的圣殿,哪怕只是站上这个舞台,都是对自己多年坚守的肯定。”回忆参赛初衷,张雅迪的语气中满是坚定。早在大学时期,她便将金钟奖列为职业目标,可2011年后琵琶组别的暂停,让这份期待迁延了14年。2025年金钟奖琵琶组别重启,已是天津音乐学院教师的她毅然报名参赛,“作为老师,参赛压力确实更大,备赛的同时还要兼顾教学和博士学业,但这份压力反而成了动力——我想给学生作个榜样。”
  备赛之路,是一场与时间的博弈,更是与自我的对话。不同于在校学生能每天投入整块时间练琴,张雅迪的备赛时间被切割成碎片:白天在天津音乐学院给学生上课,晚上赶回中央音乐学院跟随张强教授学琴,周末还要挤出时间修改博士论文。她遵循恩师张强的教诲,把每一分钟练琴时间都用到极致。
  曲目选择上,张雅迪的思路兼具传承深度与创新高度,每一首乐曲的背后都藏着她对琵琶艺术的思考。复赛阶段,她避开热门的“汪派”版本,选择平湖派杨少彝版《青莲乐府》,“平湖派的风格华丽、装饰性强,能让观众感受到琵琶流派的多元魅力,而且选择这个版本的人少,更能体现艺术表达的独特性。”同时,她还带来年轻作曲家刘豫徽2022年的新作《思南·夙梅黄》,“民乐需要新鲜血液,年轻作曲家对琵琶指法和音乐语言的新探索,值得被更多人听到。”
  半决赛的选择更具挑战性——她毅然放弃协奏而是挑选三首独奏曲目,涵盖传统、现代等多种风格。规定曲目《月儿高》展现传统功底,《静默之弦》以印度音乐风格突破听觉边界,无调性现代作品《逸笔草草》挑战艺术表达的极限。“选择《逸笔草草》确实有风险,评委和观众的接受度可能存在差异。”但张雅迪认为,金钟奖的舞台不仅是竞技场,更是艺术探索的平台,“我想通过这三首曲子,展现琵琶既能演绎古典韵味,也能驾驭现代风格,打破大家对琵琶的刻板印象。”这份大胆的选择,离不开恩师张强的支持,“张老师提醒我这是最后一次参加金钟奖,不要留下遗憾。”
  当决赛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张雅迪彻底放松下来。“我没有想成绩,而是立刻走到台下欣赏其他选手的表演。”她说,金钟奖的意义不仅在于结果,更在于过程中的成长,“和一群优秀的同行竞技,看到大家对琵琶艺术的不同理解,这种交流比奖项更珍贵。”得知获奖时,这位沉稳的艺术家难掩激动,“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不是因为荣誉,而是觉得14年的等待、这段时间的辛苦,都有了意义。”
  如今,站在金钟奖的新起点上,张雅迪思考更多的是“责任”二字。“获奖不是终点,而是新的开始。”她计划将参赛经验融入教学,把恩师张强“纯真且执着”的艺术态度传递给学生,“舞台上如何平衡理智与感性、如何应对突发状况、如何理解曲目的深层内涵,这些经验对学生来说比技法更重要。”同时,作为中央音乐学院博士研究生,她还将继续探索琵琶艺术的创新路径。
  “琵琶于我,是乐器,更是伙伴。我希望把中国民乐的美传递给更多人。” 
 
樊怡凝:指尖薪火映初心

  在第十五届金钟奖民族弹拨乐决赛聚光灯下,中央音乐学院博士在读生樊怡凝一曲终了,指尖余韵与眼中赤诚一同留在舞台。这位青年琵琶演奏家,带着文华奖、台北民族器乐协奏曲大赛等荣誉积淀,在本届金钟奖中斩获第三名,以“以赛为学”的初心,交出兼具传承厚度与青春张力的答卷。
  “金钟奖于民乐人而言,是殿堂更是标尺。能亲历这场盛事,已是幸运。”谈及参赛初衷,樊怡凝的话语里没有对名次的执念,只有对艺术的敬畏。作为中央音乐学院培养的“嫡系”学子,在从附小到博士的十几年时光里,她对民乐有着深入骨髓的归属感,“学校鼓励我们站上高水平赛场,但我更想借这个舞台,向前辈学习,看看不同院校演奏家对琵琶艺术的多元表达。”赛前得知参赛选手汇聚了全国顶尖高手时,她反而更加笃定:“不管能走多远,只要能和他们同台、听他们演奏,都是不可多得的成长契机。”
  这份从容心态的背后,藏着一份温暖的支撑——樊怡凝的朋友们自发组建的后援团,成了她金钟之旅的底气。“他们分工明确,有负责饮食起居的‘炊事班’,有及时传递赛事信息的‘通讯员’,还有随时疏导情绪的‘卫生部’。”樊怡凝笑着回忆,心无旁骛的演奏正是来源于这种不带压力的陪伴,以及父母远在异地的支持。从小到大,父母从不强求结果,只看重过程与经历,这种心态深深影响着她。也正因如此,她才能在舞台上彻底放开,尽情享受每一个当下。
  此次金钟之旅,樊怡凝在短时间内密集演绎了7首作品——复赛2首、半决赛3首、决赛2首,高强度的赛程对她而言,是一场“民乐马拉松”。
  “这次经历更考验耐力与心境的平衡。”在曲目选择上,樊怡凝的每一个决定都藏着对民乐传承的敬畏。全国选拔赛时,她特意演奏了刘德海的《春蚕》,彼时恰逢大师逝世5周年:“这既是缅怀,也是想传递‘民乐传承不息’的初心。”复赛的《玉》、半决赛的《天地歌》,则是她“用情感筛选”的结果,“只有自己先被音乐打动,才能打动别人”。而这份选曲的底气,离不开导师章红艳的支持:“章老师从不强加想法,总是鼓励我遵从内心,她说‘好的演奏,就是让观众听到你的心声’。”决赛面对规定曲目,她更是彻底放下杂念:“走到这一步,大家都是‘民乐英雄’,我只想着把对音乐的理解,真诚地传递给评委和观众。”
  这场赛事,让樊怡凝对成长有了更深刻的认知。听前辈演奏时,她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不足:他们的基本功扎实得如同“肌肉记忆”,对音乐的处理更是带着人生阅历的厚重,细腻中藏着韵味,这正是她目前需要沉淀的部分。这份清醒的认知,让她对未来的艺术道路有了更明确的方向:“民乐不只是技巧的堆砌,更需要文化底蕴和情感积累。未来我要在传统曲目上深耕,研究不同流派的技法,让演奏更有深度。”
  如今,金钟之旅落幕,樊怡凝的心中既有不舍,也有对未来的坚定。她说,这次经历没有改变自己踏实走好每一步的态度,却让自己的民乐使命感愈发强烈,“从附小到博士,中央音乐学院培养了我。未来,我想在演奏和学术上双向发力,为传统民乐的传承与创新尽一份力。” 
 
刘世佳:琴弦寄梦叩金钟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上海音乐学院硕士二年级学生刘世佳抱着娇小的柳琴起身致谢,眼中映着舞台的光。作为首次参加金钟奖的选手,00后的她站到了最后——民族弹拨乐决赛的舞台,更凭借《酒歌》《赤壁》等曲目的精彩演绎斩获第四名。这份成绩背后,是她从附小到研究生深耕柳琴十余载的坚持,也是一场关于心境蜕变与艺术成长的修行。
  “柳琴比赛10年未举办,能赶上这次重启,对我而言既是幸运,也是一次全新的挑战。”回忆参赛初衷,刘世佳坦言最初带着几分忐忑。从初赛前选择《魅影》奠定风格,到复赛以《心中的歌》传递细腻情感、《木兰辞》展现叙事张力,再到半决赛以《剑器》的刚劲、《苏堤漫步》的温婉、《澳门狂想曲》的地域风情突破自我,直至决赛以《酒歌》第一、第二乐章的醇厚与《赤壁》的磅礴征服评委,每一轮曲目都是恩师吴强与刘世佳反复商讨确定的,“我们想通过不同风格的作品,让更多人看到柳琴的多元表现力——它既能演绎江南的柔情,也能承载宏大的叙事。”
  谈及荣誉,刘世佳直言离不开恩师与母校的支持与帮助。恩师吴强手把手教导,自己每一次进步与突破都离不开老师一针见血的指导;老师对专业的严谨、高标准严要求及耐心,为她夯实技术基石、点亮审美视野,还帮她构建完整音乐表达,让她有勇气和底气登台。她也感谢母校上海音乐学院,学院系统科学的民乐教育体系,从传统曲目到现代技法,从独奏到合奏的课程与实践,是她站上金钟奖舞台的坚实根基。
  谈及本次参加金钟奖最大的收获,刘世佳认为,最重要的便是心境的磨炼。她记得有段时间练《剑器》时总找不到“刚柔并济”的感觉,甚至产生过自我怀疑,“幸好有恩师吴强的陪伴,她告诉我‘演奏不仅是技巧的呈现,更是心境的投射’,让我试着沉下心来,从乐曲的情感内核出发调整状态。”那段日子,琴房成了她的“修行场”,从清晨到深夜,反复录制演奏视频逐帧分析,直到指尖的力度、节奏的把控都达到理想状态——这种与自己较劲的过程,让她学会了在压力中保持从容,也懂得了“慢下来才能更快进步”。
  此次金钟之旅,更让刘世佳完成了艺术认知与综合能力的双重成长。作为上海音乐学院“登峰人才计划”成员,她虽曾举办过三次个人专场音乐会,也随“金豈”组合与苏州交响乐团合作、赴各国交流演出,但金钟奖的舞台仍给了她全新的视野。“同台的选手都很优秀,有的在传统曲目演绎上极具韵味,有的在现代作品创新上让人眼前一亮。”她特意记下其他选手的演奏细节,比如某段泛音的处理、某首乐曲的情感表达,“这些闪光点让我意识到,柳琴艺术还有很多值得探索的空间,不能局限在自己的舒适区里。”
  站在新起点上,刘世佳对未来有着清晰的规划:“首先要把备赛期间积累的经验融入日常学习,继续跟着吴强老师打磨演奏技巧,尤其是在现代作品的演绎上多下工夫,探索柳琴与其他乐器的融合可能性。” 
  二十载琴弦寄梦,今朝金钟回响。从附小结缘柳琴的好奇,到如今以柳琴叩响金钟的坚定,刘世佳的成长轨迹里,藏着年轻一代民乐人对民族乐器的热爱与坚守。“柳琴虽小,却能发出千变万化的声音,这是它最吸引我的地方。”她说,未来会带着金钟奖赋予的勇气与思考,在柳琴艺术的道路上继续深耕。
 
薛淼:古阮新声正生长

  在第十五届中国音乐金钟奖的舞台上,24岁的青年阮演奏家薛淼,用一把传承千年的阮,奏出了跨越古今的声音。这位4岁学琴、14岁举办专场独奏音乐会,如今已是中央音乐学院硕士研究生的年轻人,不仅以扎实的功底与创新的表达斩获佳绩,更用对阮乐器的赤诚与思考,打破了“小众”的桎梏,诠释着新时代民乐人“不背负枷锁,只传递热爱”的成长路径。
  “金钟奖对我而言,是一场‘呼吸暂停式’的历练。”回忆参赛经历,薛淼这样形容。从选拔赛到总决赛,一轮又一轮的赛程、海量曲目的筹备,让她直言“煎熬却无法停止”——不同于以往一天就能完成的音乐会,金钟奖的赛程更像“拆分的马拉松”,演奏间隙的等待、直播镜头的聚焦、权威评委的注视,都让她经历了全新的舞台考验。“我举办过25场独奏音乐会,但金钟奖的舞台不一样,它让我在密集的压力中,找到与乐器、与观众更直接的连接。”她说,台下既有专业评委,也有对阮一无所知的观众,这种多元的受众让她明白:“音乐无需被定义,你只需用自己的方式,让听众感受到乐器的温度。”
  在很多人眼中,阮是民族乐器中的“小众品类”,但薛淼却从中看到了无限可能。“阮的形制从魏晋时期传承至今,更有着完整的家族体系——中阮、大阮、小阮、高音阮,甚至能组建阮族乐团;阮的和弦丰富,是民乐中少见的全能型乐器。”谈及对阮的认知,她眼中满是笃定,“有人觉得民乐需要复兴,但我更想让它生长。它不是博物馆里的文物,而是既能奏出《卡农》,也能演绎《茉莉花》的活态艺术。”这种理念,贯穿了薛淼的艺术实践:从与维也纳弦乐四重奏合作巡演,到将西方经典改编为阮曲;从首演《瓷器》等成为阮曲经典的协奏曲,到出版我国首张阮协奏曲黑胶唱片,她始终在“破界”中探索阮的更多可能。“只有出圈,才能让更多人听到阮的声音。”薛淼说,当路人问她“背的是不是琵琶”时,她不会厌倦解释,反而觉得“这是让阮被看见的开始”。
  此次金钟之旅,更让她对“民乐传承”有了更深的思考。“民乐的发展不是一个人的战斗,而是一群人的同行。”她坦言,民乐没有钢琴、小提琴那样丰富的国际赛事,金钟奖这样的平台更显珍贵,且它的意义不止于奖项,更在于“让更多人关注到阮,关注到小众民乐的魅力”。薛淼说,她希望自己的演奏能让更多人知道:这把千年乐器,也能奏出当下的声音。
  如今,金钟奖的荣誉已成为过去,薛淼的脚步却从未停下。“我的艺术生涯才刚刚开始,未来想写更多阮独奏曲,尝试与更多不同风格的乐团合作。”她笑着说,就像“神农尝百草”一样,她愿意做第一个尝试的人——哪怕没有先例,哪怕可能失望,也想带着阮“一起起伏,共同生长”。